因慕马祖道一禅门高风，随缘至什邡。
    什邡人文深厚，民风朴质，虽地震余烟未尽，但乐观豁达的勃勃生机已在灾后的土壤中生根展叶，浑然不见血泪，唯有感动与真诚。
    书家九游官网，就生长于斯。
    九游官网先生，书艺超尘，学养深厚，旷逸之人也。其声名早已远播艺林，为书坛所重，既已至什邡，见上一面，还是有必要的。
    后于什邡书友的引荐下，于成都得见厚甜先生。因工作调动，厚甜先生将家安在了好一闲字了得的成都。午后，在名曰“芙蓉名苑”的公寓得见厚甜先生。
    三杯新茶，一席清话，笑谈间，澄明出一个真正的书家。好像没有既定话题，怎么开始的，谁也记不得了。因为没有结束，开始，也就不重要了。自由的交流，就像老朋友闲谈一般，无所挂碍，本真天然。以下整理些我与先生的谈话，还那个下午以本来面目。

    九游官网：我们有时候说笔墨就是仅仅在谈论中国文化，其实这是我们民族概念自我局限的一种表现。如果艺术有国界，那么思想呢？搞艺术，应该是没有国界的。我们可能作为一个政治划分，作为一个民族利益的划分，可能区域与国界很重要。但是就文化和思想而言限制一个地域，限制一个民族的话，这是很悲哀的事。
    释空一：这的确是很悲哀的事。前段时间与孔子第七十五代孙孔建先生交流，他在日本是几所大学的教授，著名学者，他讲《论语》在日本几乎是家家必备的典籍，有一个很形象的说法，日本人是左手《论语》，右手算盘。网上曾一度令国人愤怒的韩国抢注端午节的事情，在我看来很正常，你不过节，还不允许人家过了，这不就开始有清明，中秋诸假期了么。净空法师讲的好，“谁继承了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，谁就是炎黄子孙！”炎黄子孙不是狭隘的指人群，而是指包容万象的文化。当年张大千见毕加索的时候，毕加索在用算不上毛笔的毛笔在不是宣纸的纸上临齐白石的画，张大千很高兴的送了一些笔墨工具于他。一个伟大的艺术家，第一点，他是虚心的，包容的，进步的。艺术不是孤立存在的，伟大的艺术都是融合的产物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在交融的过程中，你未必会丧失你自己，为什么？我们在看同样一个杯子的时候，我们眼里的杯子会是一个样子吗？
    释空一：当然不是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你看到的是杯子的柄，我看到的却是半杯茶。面对一个事物的时候，每一个民族都会有自己的角度。我们汉语里面融入了很多外来词汇，我们并没有把汉语变成英语。
    释空一：包括中国现在很常用的词汇很多都是从印度佛教里来的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我们现在很多人的问题就是没有找准自己的角度和位置，所以说只有盲从，看别人的时候自己就渴望变成别人。我看月亮的时候我就变成了月亮，我看大树的时候我就变成了大树，而不是深入本质。
    释空一：我们常说境随心转，但很多人是心随境转，心没有达到如如不动，始终只是浮萍随波。现在我们自己的东西没有掌握好，传统的东西没有植根清楚，所以看到别人的东西都想创新，盲目创新只会迷失自我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这是很可怕的事情，你真正了解艺术的本质之后，你是不会轻易去提创新的。
    释空一：这是对的，创新从来不是喊出来的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一个万花筒，如果万花筒给特意改造了，也许万花筒下一个花就没有了。音乐只有七个音符，有三个音阶，用它所有的都能表现，如果哪一天哪个家伙把音乐增加成了1、2、3、4、5、6、7、8，完了，音乐就没有明天了，就好像一个万花筒，非常完整的万花筒，我们不断翻转可以不断有新的东西呈现，当你破坏最根本的东西的时候，你会连眼前的东西都丧失掉。我们现在搞书法就只是注重锐意进取，很多人拿万花筒不是按规律来翻转，而是拿来往地上摔，可能摔破以后它成为了一个新的东西，但是它不是万花筒，它是垃圾。丧失了最本质的东西，这是很可怕的。所以说我们很多创新不是超越，实际上只是对艺术的不了解和无知，缺乏起码的自信。
    释空一：对，这是当下中华民族的诟病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如果曹雪芹老是想这几千汉字，就能写出一部《红楼梦》吗？那他下辈子也写不出来《红楼梦》。贝多芬老是想这几个音符怎么就能表达音乐的全部呢？那就真完了，什么也别想听到了。我跟他们说，不管说多厉害的书法家，只完成了三个动作，哪三个动作？起笔、行笔、收笔。什么是起笔？毛笔怎么样放在纸上；怎么是收笔？毛笔怎样离开纸；什么是行笔？从放在纸上到离开纸的区间就是行笔。不管你是王羲之，李羲之，颜真卿，李真卿全都是这三个动作，你说谁还有多余的吗？就这三个动作里面，所有的东西都呈现了。都拿着这一只毛笔，还是这张纸，还是这个墨，还写这首诗。你用这只笔蘸着这个墨写到纸上，你写这首诗一个字不落，标点符号都全正确，废纸。别人写掉一个字，就算掉的只剩一个字，它也是宝贝。
    释空一：很多东西现在都是经不起推敲的，不过关的，包括现在的教育体制，包括现在的导师，现在很多带学生的导师们，教育方法都不是很正确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不是很正确？这是我多次谈到的观点，我们大量的老师是在认认真真把学生教坏。
    释空一：我们讲这是毁人不倦的表现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在既有的体制和机制下，我们能做的就是影响一个是一个。
    释空一：对，这个非常关键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黄宾虹伟大，黄宾虹带出了谁？带出了林散之。他带出一个就是一个，每一个都立得住。
    释空一：他书法带出了林散之，他中国画影响了李可染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我们再说其他的，弘一大师，弘一大师带出了丰子恺，带出了刘质平，带出了潘天寿，能影响一个就影响一个，但是齐白石带出了谁？吴昌硕带出了谁？他们个人的成就是伟大的，但是他们的教育是失败的，没有一个学生真正成为大师。
    释空一：对，大家有，大师没有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所以说教育真的是一个很根本的问题，一个学科的教育状态决定它的未来，一个人的教育状态决定他艺术的传承。我们很多人忽视教育学，教育学太根本了，就是人才培养学。你不知道怎么去教导别人，怎么去培养别人，你就更不知道怎么把握自己，你说我不懂教育，我只不过是不知道教别人，不对，你也不知道怎么把握你自己。人不能只活今天，人是因为有明天才有生的诉求，才有追求，追求不是今天，今天的积累，是为了明天更好。人生才有希望，没有希望的人生是黯淡的人生，不会是灿烂的人生。艺术同样也是，它不会因为今天我写了好多东西，我把今天定于终点，把作品全部烧掉，然后对人讲我很坦然。没有一个会是这样的。著书立说都是为了把自己的思想传承下去。
    释空一：把宝贵的经验流传下去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就是，所以人类的传承是人的集体智慧的传承，而不是哪一个人的智慧传承。
    释空一：对，绝对是，没有单独出来的，历史上没有这样的人，个体的存在只是消失在历史烟尘中的一次短暂碰撞，就像石子掉在水里，仅浪花而已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在时空里面你就是这一环，你就是人类文化史传承的一条链，你只能做好你这一环，你不能当前面那一环，你更不能做后面那一环。

    释空一：就是当下的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人只能是顺天时、应万物，人在这个时空中，你生在这儿你就努力把自己每一天做好，把这个角色做好。那么这个角色就有一个承上启下，这个就是一种历史感，没有历史感这个人的价值就大打折扣，就没有责任感，就没有责任心，那么这个人对社会的价值也大打折扣。你可以是一个无名小卒，你可以是一颗很小的螺丝钉，但是你这一辈子把螺丝钉的责任尽到了吗？
你在二楼的时候，你不知道三楼会遇见什么事情，也就说我们在二十岁、三十岁、四十岁的时候，不知道五十岁会遇见什么事情。但是人只要你不断地修炼，不断地提升自己，你会向上走，至于是什么形态，我们不计较。你今天是僧也好，明天是佛也好，后天是圣也好，那都是天地造化，人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而已。如果我不努力，我现在就是一个小厨师，最多只是从一个小厨师变成一个老厨师。我的同学还背着书包上学的时候，我在餐厅里面当厨师，在一个小县城，八十年代的什邡小县城，就是和湖南的普通县城一样的，都是穷乡僻壤，行路艰难。坐汽车到成都要四个小时，不下雨的话，就好像现在基根道一样，去一趟成都就好像现在去美国的感觉。我十二岁第一次出门，就是到什邡的两路口，从铁路上走过去，几个同学趁着小学毕业走到两路口，我买了一支钢笔，三毛钱。初中毕业第一次到广汉，骑自行车去的，我不会骑自行车，他们带着我。吃了一顿午饭，花了四块钱，一桌饭十几个同学，吃的很好。读高二第一次去成都，还没有进城，是学校团支部组织的。我是作为团支部的特邀，当时我还不是团员。到成都还没有进城，玩了三个地方，武侯祠、草堂和动物园。坐的是什么？解放牌敞篷汽车，就是抗洪的那种，老师、学生站在车上这样去了一天，匆匆来回。这就是我在参加工作以前，十七岁以前走的最远的地方，就是我当时的生活半径。所以我做书法，我都没想到我这辈子能够做到现在，我更不知道我十年之后、二十年之后，还能做到什么样子。
    释空一：对的，因为每个人不知道下秒钟是否还活着，因为人事是无常的，所以我们如果不把握当下的话，当下自然也不会照见我们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我们要把我们的因做好。
    释空一：很多人都是重果不重因，像喝酒一样，就怕我喝出胃出血，害怕胃出血，害怕肝功能损伤，他害怕这个，他不害怕每次举起酒杯的这一刻，他老是说喝一口没事，他不害怕这个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我经常跟他们说，我现在不学习，以我现在的状态，可能在书坛上还能混个三到五年，三五年该滑坡的时候谁也挡不住。
    释空一：很多书法家以及评委都开始表现的很明显了，上次在朋友处翻看九届国展的作品集，朋友说你从多少多少页开始看吧，前面的毁眼。所以网上一直在呼吁，我们需要对称的评委，现实是无情的，非一般无情，你不进步就是笑柄，二十年前你是大家，二十年后可能就成了门外汉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所以我们现在不讲是对自己负责，还是讲对社会负责，还是什么、什么、我们都不管，当务之急只有无条件的学习。
    释空一：这个是对的，无条件的学习是真正的看病、吃药、对症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学习是多种形态的，任何给自己划地为牢，我只学这个，不学那个，实际上都是给自己在竖墙。我们聊天也是学习，我们出去教学也是学习，我们去报名听课也是学习，跟方方面面的朋友交流也是学习，我换一个工作环境，从什邡县城到成都是更大的学习。我每天接触的人，每天想的事都是学习。也就是说当我换了一个天地的时候，完全是更全方位地的换脑子，以前那种既有的环境彻底被打破以后，到了一个资讯更多，信息量更大的环境，那么进步的可能性就更大。人改变你自己的捷径，就是你改变你生存的环境圈子。一样的，没变过。我经常跟学生说，你长期给生产队干活，你最后就是优秀到生产队长，你长期跟外交部长在一块，你睡觉想的都是国际问题。我们在交往既有的同时，要拓展自己交往的层面。
    释空一：对，不要闭关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你从来就没有见过大师，你怎么知道你会成为大师，你连成为大师的条件都不知道。
    释空一：没有标杆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我们成佛的状态是什么，我们要了解佛。我当年在灵隐寺的时候，和中国美院的林海钟，以及其他一些搞书画、文学的朋友一同上灵隐山上去，那天正好是十五，午后细雨濛濛，吃过斋饭以后，寺里的僧人就开始颂经，我们在山上漫步。一个搞文学的朋友问我，洪老师你搞书法，你可不可以给我们说一下书法的最高境界是什么？我不讲书法的伟大，境界有多高，只说了三个字“不知道”。他一下很诧异，他没想到会得到一个这样的答案。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呢？第一，我从来没有到过书法的最高境界，我怎么能够告诉你，我凭什么能够告诉你书法的最高境界，我只能告诉你我曾经感受过的境界和我理想中的书法境界。
    释空一：对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我肯定有一个理想中的境界，但是我的理想是不是书法的最高境界呢?
    释空一：只能代表你对书法理解的最高境界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也只能代表我当下的理解。就好像婚姻家庭一样，小学毕业的时候，他心目中的家庭婚姻，中学生的家庭婚姻，大学生的家庭婚姻，和你成年以后40岁、60岁、80岁的人，当面对一个同话题的时候，答案未必会一样。
    释空一：这跟中医的理论很像，因为中医同样是一个问题，比如同样是感冒，给小朋友开的药，中年开的药，妇女开的药是不一样的，这是中国文化的精髓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同样一个病，前面进来这个方子吃了就好了，后面进来这个方子吃了就死了。

    释空一：对，这是中药的科学之处，是最人性化的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所以西方人很难理解。
    释空一：中国人都无法全面理解，中医用药就是在找一个临界点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我当厨师的时候，这个汤放多少盐，我只要尝一下，用勺子轻轻在盛盐的缸子里轻轻一靠，我没有看到上面沾的盐，但是我知道上面有多少盐，敲进去就正好。这就是一个区间的问题，我经常给他们讲课的时候，就说技术区间。个位从一到九，九点九都是个位，没有到十的时候区间都属于个位。十到九十九都是十位，个位、十位、百位都是不同的区间。我们任何一个书体也是一个区间，楷书，有纯正僵化的馆阁体；有天真烂漫、自由的魏碑，就是两级。那么行书有接近楷书的行书，有接近草书的行书，草书也有接近楷书的草书，章草就是接近楷书的草书。然后有大草、狂草、一笔草，这个区间是很大的。我们在做任何一个学问的时候，实际上都是有核心有边界的，这门学问最根本的改变要通过边界的改变，然后影响核心的改变。如果你边界的拓展对核心没有建设意义的提升，对它的提升，你的边界改变就是欠考虑的。如果没有边界，那么这门学问就是一个死水潭，往往改变所有的诱因都是从边界开始的，也就说从这一个书体到另外一个书体的连接点来改变。但是我们一定要认识到这个问题，你边界改变的价值，最后是取决于你对核心的影响力，你在那儿说了半天，今天要创新，明天要创新，对核心没有改变，没有影响。所以我们一定要对核心价值要有一个非常理性、客观的判断，这个判断决定你自己的整体修养，不是拿出一杆毛笔写两篇字这么简单，毛笔谁都可以写，写的价值何在？我们很多人今天当书法家，明天当画家，最后又当音乐家，最后全都是没你的事，所有的事你都是看热闹的。
    释空一：局外人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就说你到这儿来，你也是看我们的热闹，没你的事，你走到那儿也没有你的事，你可以在那儿站半天，你可以搬一张床过来睡上一觉，也没你的事。一定要进入他的核心，你进入以后，你再去做其他的事。
   释空一：这是深入的本质，楠木可以成材，而浮萍永远只是点缀。
   九游官网：我们看到现在有很多艺术家，他自我感觉特别良好，为什么？因为他境界就那么高，他每天看到自己都是美人，这样很惨。当他去指责别人的时候，他不知道自己拿的尺子就有问题，别人一尺是十寸，他一尺只有三寸、四寸，他戴的眼镜就偏光，看世界上的人都是矮子，总以为自己就是最高的。这个世界并没有发生改变，谁在发生改变？天上挂个月亮，没有人类就有月亮，人类几千年还是这个月亮挂在天上，并没有多长一根毛出来，但是一般人看到了什么，月亮光光。李白看到了什么？苏东坡看到了什么?书法几千年就是一个起行收，为什么其趣无穷，其味无穷，其魅力无穷，上至皇帝，下至百姓，谁能够把它穷得尽。一面镜子照着你，并不是说你要把镜子做成什么样子，你更不是要弄成哈哈镜，哈哈镜一变的时候，全部人都变成一个形象，所以说做艺术就是要客观，就好像一面镜子一样，你对它改造的越少，它反映越真实，你对它改变越多，就算变一个新的东西出来，其实这种新是限制你所有改变的。所以说有时候对本质的改造往往是最根本的破坏，有些人不知道珍惜这块镜子，老是说我的面相有问题是镜子有问题。
    释空一：睡不着怪枕头硬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所以真正的修为还是自身的修为，我们所有的技术技巧就是做一面镜子，很本质的镜子，让你自身的学术、学养，人生的体验，生命的感悟全都能够本质地展现给大家，就是成功的作品。我就是按照这个理念来重新学习，这个理念也是我现在的理念，五年之后我会不会改变，我现在不知道。
    释空一：都一样的，我现在说的话，我师父问，你说的话是对的吗？我认为是对的。他说，你再过两年你认为还是对的吗?我说那我保证不了了。他说你现在认为是对的，你以后不一定认为它是对的，再过几年你认为又可能是对的，没有死的东西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我们不能保证它是对的，我们只能说，就我们现在的思想，我们去做我们的镜子。在我们现有的存储下去完成自己的追求，因为人很难超越自己的世界，眼睛能够看到的我们把它称之为眼界，思想能够想到的我们把它称之为意识界，我们现在能够想到哪里？人这个空间实在太小太小。今天我们见面，不管是以前网上我们的了解，还是其他，但是在此之前，在我们彼此了解之前，你的世界里没有我，我的世界里没有你，哪怕就是面对面，我能够进入你的世界，你能进入我的世界吗？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问题，你在北京时，我在你的世界里可能有了一席之地，我们今天交往了，你在我的世界里有了一席之地，但是我们楼上楼下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我。连这个空间都进入不了，你说这个世界还是多少个多少个层面的空间你没有进入，虽然看上去很简单，但是你进入不了。
    释空一：对，心胸没有达到包罗万象，这个层面很难达到，在佛法里面叫“空”。
    九游官网：人很多东西其实就是修为。
    释空一：我以前画过一张画，就是很多圈圈，我在那个画里面，圈圈有画得特别黑的，墨很重，有的圈子很虚，有的圈子很小，有的圈子很大，有的圈子挨着，有的圈子不挨着，就说你有你的圈子，我有我的圈子，有的圈子挨着，有的圈子分开着，有的圈子很光明，有的圈子很黑暗，有的圈子很扎实，有的圈子很虚弱……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画一个圈子，但是有人可以给我们画一个更大的圈子，只是我们没有这个心胸，我们有的人心里能容五个圈子，有的能容六个，但是你把心放下来的时候，你能容纳所有的圈子，并不是说我和卖菜的在一起，我就成卖菜的了，你要能和他交流，你交流时的话语权是一样的。就跟菩萨一样，从来都是因地制宜，因时制宜，因人制宜，因事制宜，随行显相，但不可能是菩萨相。也许就是乞丐、菜农、樵夫。只是我们没有这样的胸怀罢了。
   九游官网：我们以圈子的思维去考虑圈子的思维，我们还有没有其他层面的思维？我们可不可以放下圈子？可不可以一下子没有了圈子？
   释空一：很多人都是生活在圈子里，其实圈子是自己划的。
   九游官网：我们以时段来看，我们现在都活着，我们把时空关系放到五十年之后，放到一百年之后，我们活着还是死了？我们再往前推一千年，苏东坡是活着还是死了？我们再推两千年，孔子是活着还是死了？昨天是你的还是我的，它在不在？明天是你的还是我的，它在不在？既然昨天都不在了，一千年之前和昨天又有什么区别。既然明天都不在了，一千年以后和明天有什么区别呢？
   释空一：对，只是弹指一瞬间，别说弹指了，指还没弹的时候就过了。
   九游官网：我们说我们活着，那是我们的今天，5月11日的时候，我在什邡绿韵茶庄喝茶的时候，谁想到第二天就有六千人的生命，随着5月12日两点28分就全没了，我们谁能保证明天就没有九级地震或者是其他的。
   释空一：我一直都是这么讲，我们不能保证我们下一刻还活着。
   九游官网：就是，我说昨天和一千年、五千年是没有区别的，我们昨天生的人，昨天去世的人和一千年前去世的人有什么区别。
   释空一：没有区别，都是一个符号而已，有的符号都算不上。
   九游官网：所以有时候你退后一步看，我们和古人，古人和我们都在一个空间里生存，并没有隔开，你隔不开，没有古人就没有我们。我们这一滴血还不是前人传过来的嘛，后面人的血还不是现在人传过去的嘛，哪里有什么圈子，什么都没有，什么都有，有只是认识事情的一种特定的手段而已，每一次超越，包容就越大。当你是中国人的时候，你就不是其他国家的人，当你是四川人的时候，你就只是四川人，当你是什邡人的时候，你就只是什邡人，当你是这栋楼几楼几号的时候，连隔壁都不是你的，只有跃过这个，你才是地球人，你才是宇宙人。
   释空一：对，只有把心无限放大，空，是最有容量的。
   九游官网：我们讲书法，我们给书法竖道墙，你竖得越厚、越高，什么资源都沾不到。
   释空一：绝对是这样的。
   九游官网：书法应该是包容一切的。
   释空一：很多东西都不是孤立无援的，都不是单纯的个体。
   九游官网：但是要记住我们必须还是书法，我所讲的书法包容一切，风吹过都是书法，你说书法能量有多大，它发展的空间多大，它发展的可能性有多大。
   释空一：对，很多人自己把自己圈死了。
   九游官网：那个不是书法？我这个才是书法？那个？这个？哪一个？
   释空一：特别是现在书法圈子里都有这个现象，你是你的山头，我是我的山头，我不跟你玩，你不跟我玩，自己把自己都玩死了，何谈去创新发展。我觉得现代人学书法要比以前的人学书法要方便得多，您现在是如何看待您与书法的关系？
   九游官网：书法就是沟通我和整个世界的渠道。没有书法我的生存状态就没有了，应该说我的生活状态是因为书法存在的，有的人是因为音乐，有的人是因为文学，道是无处不在的，是改变人提升人的通道，我选择了这个通道，甚至说不是我选择，是命运给我一个安排，我是通过这个通道进场的，就是这样。冥冥之中有一种东西在引领你。
   释空一：也是我们自己的一种状态，你能不能感受到你的生存状态，或者你有没有一种信心改变你的生存状态，这很重要。我不知道您以前是做厨师的，您以前做厨师，如果说您不去改变它，您这辈子还是厨师。我也不知道您是哪种机缘爱上书法，但是您如果爱上书法，您发现这个东西很感染人，喜欢这个东西，开始设计它，一步步往上走。您走的时候发现，这个不挣钱，不够生活，不踏实，离开了，那您现在还是在做厨师，说的好一点，也只是个厨师长，您就永远钉在菜板上了。
   九游官网：是一个因果，学佛还是引领与教育。你认识改变了，你行为方式就会有改变。
   释空一：就是这样的，所以说我很感恩，感恩佛法，感恩我的老师，我能够通过学习，认清自己，如果说我这辈子有什么可高兴的，那就是我有幸从恩师那里感受到佛法；如果说我这辈子有什么可以遗憾的，那就只能是没有学习好，得不到圆满的成就。
   九游官网：这次到什邡有什么感受？
   释空一： 转了一圈之后发现什邡是个宝地，我们了解深入一下这里非常好，这里的民风很纯朴，山川很秀美，人文底蕴很深厚，只是没有深层挖掘。包括学书法的氛围也很好，您就是领头羊，在前面带着他们。好在哪里？和谐。彼此之间是很团结的，环境很好，不像有的地方那样，有的地方是倚老卖老，官本位，做的很不好，后起之秀露出头来之后会受打压他，打压也许说的过了一点，但排挤绝对是有的。你起来之后我的书法地位得不到巩固了，他的眼光很短浅，我要保持在这个小范围的最高地位，所以逼着一些有发展前途的人就往外地跑。如果说在什邡，学生出成绩了，或者在全国书展上结出了真实的果实，这时候您会很高兴，很欣慰，您会觉得这是一个地方的文化在兴盛，您很欢迎这个事情，并且一直在为此付出努力。但有的地方却恰恰相反。什邡地方虽然很小，但学书法的人眼界都很高，粗略的算了一下，能玩到一起的，中国书协会员就有十一位。其他的就更多了。因为有人在引导这个方向，或者他们有个标杆，您就是他们的标杆，在做这样的推动。其实当地人看没什么，大家一起学书法纯粹就是志同道合，本应该这样。但是现在许多小地方不是这样的，您也应该知道，如果换在**可能就不是这样了，就变了，跟教育、引导、带头人有直接的联系。现在有些地方一是好笑、可悲，二是感觉很可惜。为什么？我们书法是永远要植根于大众的，就是基层的，广阔的，以县、镇、乡、村、组、户为单位的深入，就算是浅层次的深入，对文化也是一种贡献。如果最基层的人水平都高了，领导水平就高了，你跟不上这个形势就换代。
    您在这个地方建立起了标杆，或者说在全国产生了广泛的影响。在书坛，真的是一说什邡，就是您的名字，因为您给当地的贡献就是文化这个品牌。您心里想我不应该成为什邡的品牌，您放在什邡文化层面来讲，在历史的长河里面，您没办法承担文化品牌之重。为什么？因为现在这个地方的文化品牌没有做好。因为以前我们都讲物质文明，文化大革命开始就是以物质文明为第一要义，你必须得把物质搞上去，搞了几十年发现不对劲，加点文化，发现文化能够更有力的刺激物质。所以就有了“两手都要抓，两手都要硬”。现在文化还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，文化有没有价值，比如说你字写的好不好，在于你这个字值不值钱，不是这个字本身好不好。现在民众对字好坏的评价就是值钱就好，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。
   九游官网：一楼到六楼的人标准都不一样，但是有一个标准就是价值标准，对六楼的人是最低标准，对一楼的人是最高标准，但毕竟是从一楼到六楼有一个共同标准，那么大家就是以这条线来看，就是一个权宜之计。
   释空一：这种大环境下的艺术，本身不是很纯粹，很难有人性光辉。所以有很多人被埋没，很多人成泡沫。中国这个社会自古讲官本位，你如果没有很好的位置，或者说没有经济实体来支撑你艺术发展的话，他的艺术在历史上很难有痕迹。从寒门出来的人，我很钦佩，自己一点点打拼起来，最后一点点确立自己的书法地位，其中要付出的艰辛往往是别人的几倍几十倍甚至更多。
   九游官网：我们反过来说，当一个人被埋没，那么他的命就是被埋没的，是缘。我上面那两个黑色的小果果，原来长在齐白石老家门口左边那颗橘子树上的，朋友给我剪了一条橘枝拿回来，上面那两个橘子我一直舍不得吃，就挂在那儿。齐白石的屋和千万个，甚至无数个农民的屋是一模一样的，你说它跟千万个农家有什么不一样，我就没有看出个不一样，但是这一家人出了什么人，还有多少人想从那个家里走出来。并不是有条件，你给我什么什么，我才能走出来，谁给了人类什么东西，人类到世界上连衣服都没有一件，人类走到了今天，走到了月球，还会有明天，谁给人类了什么东西，没有望远镜，没有文字，没有语言，和所有的生物来到世界上都是平等的。
   释空一：动物有时候还好一点，袋鼠还带个口袋，狐狸还带身毛。
   九游官网：人是所有动物里面很弱小的一个动物。蚊子过来都要叮死你，这个时候人走过来，你不能够说因为我弱小，我就有灭亡的理由。我们现在也经常遇到“毒蛇猛兽”，这就是你堕落的理由吗?就是你不前进的理由吗?没有理由!你只有逢山开路、遇水搭桥，没有退路，人既然走在路上，所有的东西你都要承受，所有的好你要承受，所有的不好你还要承受，为什么？你成为了这个角色，当你成为这个角色，你就要承受他带来的所有一切，这是没有条件的。我和我的同学从学校走出来的时候，我是最底层的行路者，他们还背着书包，还在憧憬着明天，我的明天已经摆在面前，就是在餐厅里面洗碗，一报道就洗碗。我们现在的起点是哪里，我今天出发的地点和我当初从餐厅里出发的地点一样么？那么我们十年后出发的地方能否比现在更进一步。就跑到一切不说，我们这一段生命体验，就是我们最大的财富。这种财富最后转化到我们的艺术作品上，产生出真实的生命线条。我和张建才有一个访谈，近一段时间思考的东西基本都浓缩在那个访谈里面了，“用生命去感悟”，别人是用手来做，用眼来做，我们却要用心来做，用命来做。所以那篇文章就叫做《生命的书写》。
   释空一：您是如何进一步提高学生书法水平的？ 
   九游官网：何应辉先生是我恩师，我学生写得有些模样了，我便推荐学生到先生工作室中去学习。学生们对于称呼很难办，这又有什么好难办的呢？学习在于进步，把自己圈在一个称呼上，憋死你，叫一声“老甜”，我很欣慰。
   释空一：这就是佛家的“依法不依人，平常心是道”。看了您整理临写的乙瑛碑，很精采，您能谈一下关于临写的缘起么？
   九游官网：把一些经典的碑帖都好好的整理临习出来，当作一种个人资料，说再多，耍嘴皮子，不管用。（当时先生的三位弟子在场，此言当然不是讲给我听的，言下之意，当老师的讲再多要临帖，要深入传统，都没用，好好地临出来，裱好。一张张的像放幻灯片给你们看。看吧！老师都一直在临，做学生的当如何？
   释空一：有位居士曾对我讲，她当时发愿拜观世音菩萨早晚各一百零八拜，历时一月。终于等拜完了一个月，她很高兴地问师父，我已经拜满了一个月。现在还用拜吗？师父低声一语：“不知道，我拜了好几十年，现在还在继续。”
   九游官网：学为人师，行为世范，当是如此。
   释空一：您今后书法的创作及研究方向是什么？

   九游官网：应该是楷书，我们总说楷书是其他书体的基础。这个很片面，楷书不是其他书体的基础，楷书是同其他书体有着同等地位的重要书体。楷书的形成并不是书法形态的开始，稍微有些书法常识的人都会知道，他在篆书之后，在隶属之后，在章草之后，他凭什么就成了其他书体的基础了呢？我对楷书有一个比喻，如老僧敲木鱼一般，他是在一种舒缓有序的固定节奏下的一种创造。要在楷书上有建树，有个人面貌，实在太难了。我以后必定会回到楷书的研究中来。因为难，所以有味，张旭光先生的“激话唐楷”，陈振廉先生的“魏碑艺术化运动”，也正是这方面的努力！
   释空一：祝您成功，阿弥陀佛！

   九游官网：非常感谢，阿弥陀佛！同志们，吃饭去了。哈哈

   厚甜先生诸体皆善，不仅仅只因为数十年如一日的广涉风光。广涉风光不是浅尝辄止，而是把自己嵌进碑里，夹在帖里，然后使尽全力抽身而出或轻轻撕去属于自己的那一页。找到自己在某一个领域的落脚点，长出根来，管他风来雨去，我且将根深深地植入，涉取此方天地的丰富营养，树长高了、茂密了，风刮去叶子，随他，雷击去枝干，随他。岁月所留下的，是苍桑，是生命，是年年新绿，绵绵生机。佛经有云：“深入经藏，智慧如海”。深入经藏的过程，是了解诸法要义的必要手段。然而了解仅仅只是了解而已，若不依经起行，终究只是表面功夫，口头禅，不能见本性。庙堂高座，口若悬河，终究只是欺世盗明之言。不修证，不自己下苦功夫，永远只能是一个电脑硬盘，储存了大量数据而已，有谁能保证，硬盘在下一次格式化中还能保留所有信息，有谁能保证，这个硬盘空间是足够大。你一万G，佛法是一万G么？我们存储，是为了在修证中破相，以至于佛法全无，性本还空。空了，硬盘装什么，什么也装不下。心空法空相空，道业即成，当下成就。许多书法家抑或评论家下笔万言，哲思纵横千古，好不风流。当真拿起笔时，言不符实，口吐莲花，笔下无法，这并不能归结到眼高手低，只能说明眼界浅，心无用。连最基本的书法是什么都没搞明白，你说他能有什么眼界，有什么心性，他所说的不过是些古人的口实，故作高深罢了。正如厚甜先生所言，“有的人打了一辈子鼓却始终打在鼓边边上，书法家搞了一辈子书法，到最后却与书法擦肩而过。”一个好的书法家，可以不善言辞，但一定不能违背书法的本质，书法写出来是要有法的，下笔无法，自称做著名书法家，不是无耻，而是无知。著名的书法家不明白，当下很常见。千万别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无法境界，既已无法，你还写个啥？早已甩开笔，一去任东西了。厚甜先生将自己深入到书法里，坚守书法的“一”，广纳书法的“万”。“一”，即书法的本质，如如不动。“万”，即书法的血脉，生生不息。把书法放在书法的高度，书法就死在书法的高度上了，这个高度是技，就算技近乎道，也只能是书法的道，而真正的大道，是超越书法本身的。所以说，书法在诗里，在莽莽群山里，在潺潺飞瀑里，在菜板里，在拔草的一瞬，在浇花的一悦……雪飘落，书法就在雪里。 风吹过，书法就在风里。
    书法，就这样包容了一切。有包容，哪里还有什么高度。有高度，本身就是艺术的耻辱。
    后记：晚饭与厚甜先生及学生一道在路边一家大排档随意吃的，我日中一食，仅清水一杯而已，权当做陪。厚甜先生一句话甚合我意。“服务员，把这个打包！”